立德树人治教 廉谨诚朴修身
——深切怀念朱开轩同志
朱开轩同志于2016年6月7日7时46分在北京逝世。听闻消息，心情十分沉痛。
我和开轩同志共同经历了国家教委13年的历史，又在全国人大共事5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18年共同工作，18年朝夕相处，他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教育事业的高尚品德；他认真、勤恳、扎实的领导才能和工作精神；他作风正派、办事公道、廉洁自律，党性原则强的人格魅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我钦佩和永远难忘。
1985年，国家教委组建，开轩同志从北航党委书记的岗位上调国家教委任党组副书记、副主任，我从江西省副省长的位置北上来京任国家教委副主任。我记得当时我们是在同一天报到的，从此一起结缘工作了18年。
当年5月，万里同志主持召开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会上宣布撤销原教育部，组建国家教育委员会。一个月后，国家教委的新班子就会集到了北京。新成立的国家教育委员会主任由国务院副总理李鹏兼任，何东昌任党组书记、副主任。1987年，国家教委主任改由国务委员李铁映兼任。从1993年起，就由朱开轩担任国家教委主任和党组书记，一直到1998年国家教委撤销，重新设立教育部。
回想与开轩同志一起工作的岁月，开轩同志给我留下多方面深刻印象。他工作非常扎实，稳重，细致，一丝不苟。这是他最大的特点。开轩像一个书生，讲话深思熟虑，轻言细语。他文质彬彬，待人客气有礼，没有一点儿架子，无论是谁和他讨论问题，他都能做到平心静气，平等待人。
再一个特点，是他的公道。开轩为人正派，光明磊落。做工作以理服人，而非以势压人，和开轩共事的人中，多数人对他都有这个印象。
廉洁自律，是开轩的第三个特点，他以共产党员的标准、党性原则和党的纪律严格要求自己。当时中央要求干部吃饭不超过四菜一汤，开轩恪守标准，到什么地方吃饭，他都会让秘书或当地教育部门负责人事前去检查厨房里是不是按此规矩筹办。在很多地方，开轩都拒绝别人宴请。到了高校，他很愿意到高校食堂用餐。有时没办法必须出席宴请，他也谨遵四菜一汤的标准，不逾矩。
我们在国家教委工作初期，条件简陋，每天都是从家里带午饭,一直带了10多年。开始的时候，单位没有条件热饭，到了冬天我们只能把饭放在暖气管上温着。我记得开轩饭量很小，他带一个饭盒一个菜盒，饭菜偏于清淡。
在国家教委的13年,正处于我们国家经济十分困难的时候，但在历史上也是教育事业发展最快最好的时候之一。群众给出了这样的评议：这是一个很勤劳的班子，一个很务实的班子，一个很廉洁的班子，一个能办事的班子，一个很懂教育、对教育管理很有思路、对教育改革很有办法的班子。
1985年，中央发出《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报告中指出，中国的发展要实现四个现代化。那时，我们还远非现代化国家，在经济社会发展、工业农业、科技、国防各个方面都还比较落后。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关键在科技，基础在教育。发展教育的任务，就落在新组建的国家教委肩上。
国家教委从创建到撤销的13年里，做的主要工作是制定和落实《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前8年制定，后5年贯彻落实。由此，贯彻落实《纲要》的任务就历史地落在了开轩担任国家教委主任这5年时间里。
当时要发展教育，有几个棘手的难题：一是教育投入严重不足。钱少，怎么发展教育，这是一个大问题。二是师资队伍数量不足，质量不高，而且队伍不稳定，外流现象严重，教师弃教从商、下海、打工的风气很盛。因为当时教师收入低、社会地位不高。还有一个问题，很多地方学校的发展，仍然依靠文件指示办事，还做不到依法治教，因为当时很多法律还未建立。要让教育走上正常发展的道路，就必须加强教育法律法规的建设。
这几个问题，摆在新生的国家教委班子面前。落实《纲要》是开轩当主任的这一届班子最重要的任务。
第一道难关，是解决教育经费投入不足问题。经费不足怎么办？要找方法找路径，要落到实处。一种思路是向上要钱，但是当时国家就那么大一个盘子，分给教育的经费每年大概3000亿元左右，多要也要不到。我们在各地调研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解决办法是：眼睛向下，“依靠人民办教育，办好教育为人民”。在这个思想指导下，“财、税、费、产、社、基”多方筹措教育经费，发动群众自主参加、自主投入来办学,来发展教育事业。群众发动起来后，力量很大，献工献料，改造危房，集资办学几乎都依靠农民自己的力量完成。
当时国家对义务教育的投入只占整个义务教育投入的54%，还有46%是农民和企业掏的钱，分别叫农村教育附加费和企业教育附加费。凭借于此，我们用15年左右的时间实现了基本普及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的任务。这个速度是全世界其他国家没有的。这就为后来改革开放中企事业的快速发展，准备了一支文化素质良好的劳动力后备大军，为我们国家改革开放和高速度发展，提供了人力资源保障。这是教育的功劳和贡献，历史上应该浓墨重彩地记一笔。
在改善办学条件的同时，另一项重要任务是师资队伍建设。这是第二道难关。在开轩领导下，我们继续抓紧解决教师队伍问题。其中对民办教师问题的解决，是他主持工作这一任教委的重大贡献。
我们调查全国300多万民办教师，发现了很多问题。在小学教师里民办教师占了半数以上，有的地方甚至达70%以上，师资队伍不稳定，其中又多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裙带关系，教师素质不高。靠这支教师队伍，要真正普及义务教育，并保证教育质量，是有问题的。1986年中央决定，要用5到10年的时间解决民办教师的问题。当时列出方案，国家拨100万指标，把300万民办教师里合格的优秀的教师转为公办，再让师范院校招收100万还比较年轻、有学习条件的民办教师。年纪比较大的民办教师，则让他们到年龄后自然退休，把政府对民办教师的补贴作为固定养老经费发给他们。我们希望能以此方案解决300万民办教师的问题。这个方案实行了一年，国家先拨了20万的指标。结果因为一些原因搁置了好多年。
到了开轩当主任时，我又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说，民办教师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们费尽心力搞调查研究，制定政策，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被搁置了，我很不甘心，是否可以重新启动呢？开轩很赞成，于是我们将此事汇报给当时分管教育的李岚清同志，他也赞成。
到1994年，中央决定重新解决民办教师问题，规定了任务时间表，划拨了指标，并定下了目标，到2000年彻底解决民办教师的问题。从1994年开始关门不再接收新的民办教师，凡在册的到2000年全部解决。几年下来，终于把民办教师这个中国教育史上的老大难问题解决了，是下了大功夫的。
为了提升教师队伍，我们又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提高10%的教师工资标准，实施课时津贴、班主任津贴，实施表彰优秀教师的制度，有步骤地解决中小学教师的住房问题等。当时中小学教师工资最低，又没有办法提高工资，怎么办？其他行业都有职称，但是中小学教师没有职称。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实施了教师职称制度。
这些政策制定出来，落实下去，正是开轩同志当主任的那一段时间。在他领导下，教师工资和社会地位都大幅度提高了。到1998年，前面提到的教师队伍的3个问题，基本上都解决了。
当时还有一个全国各地发生大面积拖欠教师工资的问题。当时已经在全国人大常委会担任教科文卫委主任的开轩派我带一个调查组赴安徽调查。安徽是国务院农村税费改革试点省份，但拖欠教师工资最为严重，反映最为强烈。调查报告上呈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委会和中央领导同志十分重视。全国人大会后,国务院重新发布了一个红头文件，完善了农村税费改革的政策措施，增加了对农村教育经费的投入，使教师工资拖欠的问题得到了治理和解决。
对于教育立法，开轩非常重视。在国家教委和全国人大任职期间，领导起草并出台了教育法、高等教育法、义务教育法、教师法、职业教育法、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民办教育促进法等法律。这样就使得我国的教育有了相当完备的法律体系。可以说，这些都是提纲挈领性的基础的教育基本建设重要工作。
开轩同志是做高等教育出身的，但他在任上对基础教育领域下了很大功夫，这是我对他很敬佩的一个方面。他胸有全局，对我分管的基础教育工作十分重视，十分关心，并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帮助。一个典型事例是，抓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和扫除青壮年文盲，即“两基”工作。为了推动“两基”，我们开了多次会。开轩说，工作必须落到实处，否则就是一张废纸。我们要制订具体规划，打一场攻坚战。
1994年，我们制定并公布了“实施两基”的整套工作计划，分检查、验收、摘帽三步走，加强督导检查工作，要求到2000年全部验收完毕。1998年国家教委撤销，我要退休，为了使“两基”的工作可以做到有头有尾，开轩建议把我担任的国家总督学一职延长至2001年“两基”验收工作完成。
实现“两基”的意义很重大，在一个13亿人口的国家，基本普及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全国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在当时达到了8年。这些事都抓得实实在在，一步一个脚印。
在高等教育方面，开轩同志认真贯彻执行中央关于建设“211工程”的决定，即面向21世纪重点建设100所高校和100个重点专业。开轩说，国家要花钱办教育，搞平均主义不行，只靠清华、北大两所学校不行，不搞出一批学校来，人才培养上不去。在当时提出这个方向，说明开轩很有远见。
为了要经费，开轩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努力。那个时候教育经费紧张，是一分钱一分钱掰着花。
开轩同志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志，一位很好的班长，我们再也没有促膝相谈的机会了！但是，他的人格魅力、工作风范、音容笑貌，我们之间的友谊，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斯人已去，风范永存。特写此文以示对开轩同志的悼念之情！（作者：柳斌，系原国家教委副主任、党组副书记，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中国教育报》2016年6月24日第3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