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北京5月25日讯(记者 高毅哲)“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出一位可以称作‘先生’的女性了。”著名作家、翻译家杨绛先生今天凌晨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的确切消息一发布,网络社交媒体就开始流传这样一句话。
在中国的文化里,能被称作先生的女性,往往德高望重,受到大众的普遍爱戴,她从容的仪表里,蕴藏着时代变幻的风云。
杨绛就是这样的女性。
这位有着浓厚传奇色彩的女性,见证了百年中国。她出生的1911年,还是清宣统三年,清王朝的尾声。1岁时,是中华民国元年。38岁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
杨绛先生一生创作不竭,著作丰厚。她早年创作剧本《称心如意》《弄假成真》《游戏人间》等,被多次搬上舞台;她翻译了《吉尔·布拉斯》《堂吉诃德》等多部高水平译作;1980年她发表了长篇小说《洗澡》,1981年发表《干校六记》并被译成多种语言,1985年散文集《隐身衣》英译本出版……
但她在百年岁月里,一次次承受命运的颠沛流离,然而不论是连绵的烽火还是时代的荒唐,不论是冷漠的人心还是无情的疾病,在她面前都一一败下阵来。
她一生追求独立和自由,是隐忍赋予她强大。她说,有时“我这也忍,那也忍,无非为了保持内心的自由,内心的平静……含忍是为了自由,要求自由得要学会含忍”。
“文化大革命”时,她经历抄家、批斗、羞辱、剃阴阳头……面对种种对精神和身体的折磨,她隐忍。让她去打扫厕所,她就把厕所擦得极其干净,没事的时候,她坐在马桶上看书。这期间,她完成了《堂吉诃德》的中文翻译。“文革”结束后,她的译本被邓小平作为国礼送给西班牙国王。
在爱女、丈夫两年内相继辞世之后,时年已近九十高龄的她依然隐忍。她用文字排遣胸中的苦难。2003年,她出版《我们仨》,书中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深切绵长的怀念,感动万千国人。
她的隐忍,源自她的个人修养。她曾对人讲起,一次父亲问她:“三天不让你看书,你怎么样?”她说:“不好过。”“一星期不让你看呢?”她答:“一星期都白活了。”
她回忆父亲对她潜移默化的教育,通过行动让她体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古训的真正意义。
她的爱情故事,是她人生传奇最耀眼的篇章。
她本身是著名女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然而她最著名、最为大众所知的身份,是钱钟书夫人。
青布大褂、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镜。这是钱钟书给杨绛的第一印象,杨绛形容第一眼的钱钟书,眉宇间“蔚然而深秀”。
杨绛一生追随钱钟书,甘愿站在丈夫身后。杨绛曾说,她把钱钟书看得比自己重要,比自己有价值。
但她的才情并没被婚姻淹没,也没被才子丈夫忽视。钱钟书由衷地说:“杨绛的散文比我好,是天生的好,没人能学。”
钱钟书的名作《围城》,1989年将要搬上银幕前,杨绛为表达主题写了两句话:“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钱钟书对此评价四个字:“实获我心。”
2001年,钱钟书、杨绛决定,把一生的稿费和版税捐赠给母校清华大学,设立“好读书”奖学金。截至2016年,该奖学金捐赠累计逾千万元,惠及学子上千人。
人们感怀她的一生,回味她的爱情。人们发现,在这个跨越百年的女性身上,寻求到了自己可以在现世中生存的力量。
今天,她翻译的英国诗人兰德的《生与死》在网上流传: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这次,105岁的杨绛先生,真的走了。
《中国教育报》2016年5月26日第3版